□林间小泉
祖祖辈辈的平潭人,最大的理想和目标就是“起大厝”。所谓“起大厝”就是盖起一幢两层楼的“四扇厝”。假如你在村里拥有这样一幢石头厝,就会得到乡亲的啧啧称赞和羡慕,这也成了一个人成功与否以及一个家族是否兴旺的金标准。于是乎,依山傍海、错落有致、鳞次栉比的用石头砌成的石头厝,犹如一座座遮风挡雨的城堡,成了海岛最独特的风景。这些凝聚着一代又一代石匠和泥水匠智慧和汗水的石头厝,古朴、沧桑,成为平潭人有古早味的家。
许多年前,这些石头厝肯定都是崭新的。搬进新的大厝,厝里顿时就流淌着“唐浦人”(平潭话指男人)和“诸娘人”(平潭话指女人)幸福而爽朗的笑声,以及扯着海岛人特有的大嗓门喋喋不休的喧闹声。平日里“诸娘人”忙着在特制的灶前和锅里炊鲑,或在厝前空地上翻晒各种渔获。空闲时间她们在厝里不紧不慢地编织着渔网,手中的“梭子”轻快地穿梭往来,双眼却时不时眺望门外的大海,看到自己熟悉的帆影出现在视线里,就急急忙忙地操起扁担和箩筐,带上放在锅里保温的点心到海边迎接出海归来的“唐浦人”。厝里时不时也会传出出海归来海汉子酣畅淋漓酒足饭饱后的心满意足的打嗝声。饭点时分,厝边、厝角一群群海汉子用一只粗大的手托举着大海碗,大海碗下面还会夹着一只小碗,里面放着一些下饭的海鲜。他们或站或坐或蹲,把大海碗里的番薯米、番薯片吃出浪花一般的响声。
石头厝的大厅里堆满各种渔具,厝里一字儿摆着许多缸、瓮,里面贮存着鱼干,或者腌制着下饭的咸鲑,渔村特有的咸腥味,与炊烟融为一体,有种乡村纪实的画面感——成群的鸡鸭满院奔跑,胆大的老鼠在厝角边左冲右突,那头忠实的看家狗跟着主人从石头厝里进进出出……
就这样,柴米油盐的烟火味和锅碗瓢盆的交响曲以及大人小孩的喧闹声萦绕着石头厝。让石头厝变得生动而真实,也让声音、气息和记忆融为石厝人家,成就了渔家儿女踏实、温馨的生活。
然几何时,年轻人却绝尘而去。繁华的都市和高楼大厦成了他们的目的地,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石头厝。石头厝和乡村瞬间变得冷落、寂静。厝边、厝角已是杂草丛生,留守老人在向阳的角落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聊聊如烟的往昔时光,偶尔也会发出岁月短暂、草木一秋的感慨。老人们守着那座刻着岁月印记的石头厝。昔日热气腾腾的厝里,只有两位老人对着院子里那头越来越温顺的看家狗,在斜阳的余晖中摇着蒲扇,默默地吃饭,慢慢地看落日。直到夕阳终于坠入远方的海面,暮色把两个人和一条狗的身影染成石厝一样斑驳的剪影……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岛两窗三区”宏伟蓝图徐徐展开,平潭岛实现了华丽转身,“国际风范、青春时尚”的国际旅游岛声名鹊起,加上美丽乡村建设的助力,让石头厝和乡村英姿勃发。
沉寂许久的石头厝凤凰涅槃,国内外的游客纷至沓来,只为一睹石头厝迷人的风采。发轫于北港文创村的民宿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在古朴渔村石头厝民居的基础上,结合了海滨的原生态景致,打造出的自然与传统相结合的风情浓郁的独特民宿,让石头厝充满诗意和灵动。
于是,海岛漫长秀丽的海岸线上,或清秀或淡雅或古朴或端庄等不同风格的民宿,如同花容月貌、风情万种、超凡脱俗的美人,亭亭玉立地伫立在蔚蓝的海边。从昔日石头厝里进进出出的已不再是为了生活奔波的平潭的“唐浦人”和“诸娘人”,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神采飞扬的男男女女。他们拥抱蓝天,纵情碧海,追逐神秘的蓝眼泪,用心灵感受星辰大海的魅力。在石头厝里他们怡然自得地枕着海浪入眠,又气定神闲地迎来海面第一缕阳光……安然自处,容纳身心。让世俗喧嚣消散在大海,收获到一份浪漫和宁静,“建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住在这依山傍海、色彩斑斓的石头厝里,相信他们一定会感悟到诗人海子的情怀。
归去来兮,我也相信凝聚着祖先智慧的石头厝永远都不会寂寞!